夜色静谧,山林笼罩在薄雾之中。远处传来低沉的法鼓声,像是从山腹深处渗出来的诅咒。乡村的空气,弥漫着桂花与血香混杂的气味。
十七岁的韩知城站在镜前,身上披着一袭洁白的新娘服。那衣料是从京城送来的狐丝织成,柔软如月光。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衣袖,掌心都是冷汗。镜中的自己——细长的眼角微微下垂,唇色苍白,像是被谁夺去了灵魂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刻心里会这样恐惧。
屋外,家族的长辈们正忙着准备“狐嫁仪式”。知城听见有人在低声念诵古老的祝词:“以人血为誓,以月光为引,狐与人结合,家族永昌。”
那是他从小被灌输的命运。
——为了守护韩家,为了不再被山神诅咒。
十年前,狐神族提出要与韩家结为血契,条件是——以家中最纯净的孩子,嫁予狐族继承人李旻浩。那一年,知城才七岁,被抱到庙前,被狐狸神祭司按着头,用狐血在他额上画下誓印。
而今天,他长大了,誓约该兑现。
夜色更深,门外传来笛声——细长、悠远、像在雾中低泣。
那笛声一出现,所有人都安静了。门被缓缓推开,一阵冷风灌入。
那一刻,知城看见——
一列披着白狐皮的身影,戴着半脸面具,眼中闪着猩红光。最前方,是一个高大的男子,身着黑金纹袍,脚步缓慢却极有威压。
那是——李旻浩。
他身高近一九〇,肩宽背挺,半张脸被银色狐面遮住,只露出一双深得可怕的眼。那眼神看向知城时,却有种温柔得近乎诡异的情绪。
“新娘,”旻浩低声道,声音低沉得像古老神殿的风铃,“你该跟我回家了。”
知城怔住,手指发颤。
就在这时,祭司上前,手中托着一只黑檀面具,上面刻着狐纹。那是——狐族的血契面具,只有血脉纯正的族人才能佩戴。
“人类之身嫁狐神,须以面具封魂。”祭司喃喃道。
然后,他缓缓地将那面具戴到知城脸上。
冰冷的触感瞬间贴上肌肤,下一秒——知城的身体猛烈一颤,眼中映出流动的狐火。他听见耳边有低语在说:
“从此,你不再是人。你属于狐族,属于李旻浩。”
旻浩上前,伸出手轻轻扶住知城的肩,语气温柔:“别怕,知城。有我在。”
可那温柔的气息,却像一层细腻的蛛网,将他牢牢困住。
婚后,知城被带入狐神山深处的宅邸。宅院静谧,庭前种满银白的曼珠沙华。旻浩常亲自煮饭,将热汤端到知城面前,温柔得不像传说中吞噬人心的妖。
“知城喜欢花吗?” “嗯……喜欢。”
于是旻浩便每天化为一只银毛狐狸,叼着一束新鲜的野花跑回屋里,尾巴一晃一晃,在他脚边撒娇。
知城笑着摸它的头,而那双狐狸眼,却温顺得几乎透明。
有时夜深了,旻浩会吹笛子——那首曲子,就是他来迎亲那夜吹的调。笛声里,有隐约的叹息。
但知城渐渐发现,每当他摘下面具试图呼吸新鲜空气时,脸颊会隐隐作痛;而在镜子里,他的影子不再完整,像被某种狐火吞噬一角。
某夜,他推门出去,看见庭院中央立着一座狐神碑,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——“韩知城”。
碑下,刻着血红的小字:
“以人魂祭,狐契成。若逃,则狐灭。”
他终于明白,那所谓的婚约,不只是嫁与旻浩—— 而是成为狐族的祭品。
可在这恐怖的宿命里,李旻浩依旧温柔地抱着他。 “知城,不要怕。” 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 “因为,你是我的新娘,也是……我唯一的心脏。”
他轻轻吻上知城的眼角,那被面具勒出的伤口微微渗血。
狐火在风中摇曳,旻浩的影子融入黑暗,低语如咒:
“哪怕你化为灰烬,我也会在灰烬中吻你。”